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◇家屬如何走出器官捐贈後之傷痛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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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慈濟醫院社會服務室 潘國揚主任

「出生」是喜悅的,得到許多的祝福與恭賀。「成長」是歡欣鼓舞的有活力的如春天般,看到了綠意與生機。「老化」如秋天般,是歲月留下的刻痕。死亡則是人生必然的結果,象徵分離,割捨或另一新生命的開始。對於現代的台灣人而言,學習很多技術,科學上的能力,談政治,談競爭,談財富,談交友,談感情,但是很少談及生活上的挫折之適應,生命中之死亡及其歷程。如同看得到父母吵架,暴力相加,卻很少看到道歉的方式或和好的方法。生活中我們看多了生命歷程中出生的喜悅,成長的祝福,卻漠視老化的不便,疼痛、寂寞與孤獨,未學習到死亡教育,更難以理解生命的終結的意義與應對死亡的失落、悲傷、無助的方法,僅能害怕與恐懼面對它。死亡更成為不可掌握的情緒黑洞。 

生命的歷程若是沿著生,老,病,死的軌跡,拉長時間「各階段二十年」,有幼年,青年,中年,老年的過程,大家較接受,安心,面對且認為這是一種圓滿。而意外的受傷,由生直跳過病,未至老年即死亡,都會產生莫大的失落與悲傷。而器官捐贈的事件,往往是意外中的結果更是在震驚,不可能是真的……的同時,又面臨需要接受腦死的宣判的衝擊,情何以堪啊?心痛與悲傷,更於事後延續良久……不甘心,不捨,難過……夢魘般的紛擾,揮之不去。 

在家屬心疼的同時,主治醫師,腦判醫師,護理人員,社工人員,志工等器捐小組成員,亦如同家屬般有同樣的傷痛啊!主治醫師亦為了搶救生命而盡全力救治,這是倫理亦是責任。哪位醫師願意讓活生生的生命因而中止?不到最後的關頭及充份的證據證明,醫師是不是願意讓自己的病人被宣判腦死。這是因為腦死的病人,即使是再加以救治也最多支持約二週左右,即走向死亡。曾參與腦判的慈濟醫院曹汶龍主任曾說:「在判定腦死的同時,透過專業的智慧與嚴謹的檢測,讓我們更確定及了解受害的結果與程度。在檢測的當下,我們的心情亦如同家屬般不捨!」。 

明知家屬與好友都還在悲傷,驚嚇的心理歷程中,護理人員,社工及志工人員正發揮專業照顧,支持,安慰與鼓勵的功能時,誰願意被家屬認為是沒有感情的勸捐者?被認為是器官配對人員?被認為是不盡力搶救的冷血人員呢?……若不是為了搶救其他幾個不相識者的生命延續,小組的所有成員,大可不必忍受器捐家屬的責怪與不諒解;大可不必去背負宣判另一生命的早一兩週結束的苛責,……或許當團隊成員的醫師,只要盡自己能力去救治,即使明知阻擋不了他自然於兩週內走向死亡,就能避免許多不必要的困擾。但是,另外幾個即將因無法器官移植而消失的生命,我們真的能捨棄不救嗎?更何況對於接受移植的若因移植不成功時,受贈亦同時面對死亡的威脅?受贈者他也有家屬與親人呢! 

腦死病患家屬的疼痛與悲傷,是因為死亡是意外的,非預期的或外在原因造成的。家屬一方面無法承受分離與失落的苦而遭折磨與傷害,一方面亦歎息患者已經來不及表達家屬的心意,更惋借患者尚未體驗大好人生,尚未履行該盡的責任與義務的,而造成無盡的思念與傷痛。 

悲傷與失落的另一些場景會出現於喪葬事後,因觸及與死亡者相關的人或物,而引起另一次的悲傷與思念。尤其於夜晚、獨處、受挫折、生病、過重要節日如生日、某些紀念日……時,特別容易觸景傷情。有些家屬為了彌補心中的不捨,失落與悲傷,會有千方百記尋找受贈者的行動,希望受贈者他能健康的帶著器官活著,如同捐贈者尚未死亡一般。有些家屬將幻滅、無助當為三餐必服食品,憂鬱、哭泣與責難相隨而至,早已把「希望與活力」冰凍起來。有些家屬會將生命的結束歸因於自己或責怪於家人──「早知道就不要……」此舉只會增強內心的怨與恨對於失落的事實無所補救。有些家屬全心投入於工作,全心投入於社會服務或社會運動,或許可以昇華心中的能量,去服務更多的民眾與幫忙受苦受難者,但是心中的悲傷與失落是否真正減輕呢?只有他個人才能感受。 

協助家屬與親友儘快走出悲傷,是社工人員與醫療團隊的期待。幾次處理悲傷輔導的心得中,個人認為讓家屬了解與接受患者已與我們的因緣已了,已經離開我們而去,祝福他且讓他去追另一種生命型式的存在,是走過悲傷的第一步。基督教,天主教式的祝福,在入土前的追思與儀式,佛教往生的助念與盼蒙佛祖,天主之接引,皆有祝福與療傷止痛之意義,可以幫助家屬出悲痛的陰霾。要跟家屬強調,越是執著,越是綁住自己的心。表面上為思念與不捨,實際上是折磨活著的自己與家人,試想亡者希望你活的更快樂,或者苦惱呢? 

找一個安靜的地方或向可信任的專業人員傾述,讓你完全且真實表達你對於患者之言行或遭遇的心聲。說出來,罵出來,動出來或寫出,別讓話語與內容又存留於你心中。在此時此刻不能只追憶亡者好的一面並不完整。因為每人皆有不足之處。唯有兩面呈現時,才更快有平靜的心境。例如:你真的很孝順,但是為什麼那麼的不小心於騎車時不帶安全帽,讓父母親在此為你傷心痛苦?真該打…… 

儘快勇敢的承擔所該承擔的及放棄不必要的責任與義務。遺留下來未盡的責任與義務,延後處理的時間越久,悲傷折磨的時間越長。其遺物,房間,環境的點點滴滴,若許可時,儘快收集置於某地方,以減少重覆的刺激。換個環境或心境都是不錯的方法。對於親人與友人的心理支持,則是鼓勵不怕多,同情宜較少之原則,並且相信一切總會過去的,凡事看好的一面。
 

雖然曾有烏雲,但你可以讓你的人生充滿彩色;雖然生命的長短不由我決定,但我可以豐富它的內容。你認為呢?調適幾天後,儘快的恢復正常的上班,走向正常的作息與規律性與人互動,並由現有的狀況中找出目標,讓自己生命中再燃起活力與希望,才是真正走出悲傷的不二法門。 

生、老、病、死為自然的現象,是人生必然經過的歷程,誰也無法逃避。把今日當做生命中的最後一天,勤加以利用,是安慰悲傷者及協助走過悲傷的人,重新出發的動力。每日睡眠前先留遺言,時時說好話,向家人同事表達感恩之意,用心盡責任,承擔義務且勇於付出。能做到這樣,或許當器捐事宜於我們身邊發生時,家屬或友人的悲傷會少些;祝福會多一些,此項理念全在於你的一念之間。 

某天某時當家屬重憶起器捐者時,有思念,無悲傷,有些惋惜,也有祝福,已能重新出發適應常規生活,與人互動無礙,能付出亦有活力。那就是醫療團隊最大的期待與安慰。在此滿懷的祝福與感謝給所有器捐家屬的捨行為,與護持器官捐贈的心意,讓捐贈者的大愛遺留人間,樹立後人勇於付出救人的典範。身為醫療團隊的一員,感謝家屬的大捨與包容。若於服務過程中有些不圓滿的地方,請告訴我們加以改進;更祝福所有推動及關心器捐業務的友人。感謝您們!

(本文原刊於中華民國器官捐贈協會會刊第17期)